「我感覺到一股冷風,從脊椎骨的位置吹上來,那一刻我意識到胎兒已經死了。」身為藝術家的F,過去甚少向人談及自己墮胎的往事。曾有一段時間,她甚至還會不自覺地迴避任何有關「懷孕」、「墮胎」的話題。
大概是五年前,新生命不期然地降臨到她的身上,然而懷孕並未為她帶來任何喜悅。相反地,當時在她腦海閃過的只有各種對未來的浮想與恐懼。愛情、婚姻、生命、未來,種種看似美好又殘酷的想像,一下子把她的世界掏空,彷彿只剩下她獨自承受來自「懷孕」與「墮胎」所帶來的壓力和罪疚。
直至一次意想不到的旅程,讓她再次覺察到藝術與故事的力量——如何透過創作來癒合自身的傷口,並為她與散落世界不同角落有着相似經歷的女性,繫上無形的紅線。
異地 | 離合
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,F一直以德國為創作據點,並認識了當時同為藝術家的德國籍男朋友。基於工作性質等緣故,兩人經常分隔兩地。那年她碰巧要到英國倫敦探訪朋友,男朋友則有事飛往韓國。或許是出於性格的差異,或是經常遠距離戀愛所帶來的不安感,F對這段關係一直抱持懷疑與保留,只是她從沒料想過在她對這段感情產生疑惑之際,上天竟向她開了個難以承受的玩笑,「那時我發現月經來得比平常遲,我本想求安心所以買驗孕棒來檢查⋯⋯可是當我看見驗孕棒上的兩條橫間時,我問朋友這會不會有機會出錯?」
她無法置信一個新生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出現,然後佔據了她身體的一部分。意外懷孕所帶來的情緒壓力逐漸讓她不勝負荷:「以前我曾跟朋友開玩笑說,如果懷孕的話,我一定會把孩子生下來。可是當要面對的時候,身體就很自然地產生強烈的感受,我不想要孩子⋯⋯這只有懷孕的人最清楚⋯⋯那些反對墮胎的人,他們只是碰巧不需要去面對罷了。」
F下定決心接受人工流產。她致電男朋友,向他告知自己意外懷孕以及墮胎的決定。「那時候我叫他回來陪我,起初他很扭扭捏捏,還說他怕坐飛機⋯⋯即使最後他有回來陪我,也說支持我的決定,但實際上他本身就不想要孩子,甚至說如果我們分開的話,孩子也會是由我來照顧⋯⋯我是很欣賞他的坦誠,但也因此讓我知道我不能跟他繼續走下去。」此刻,「意外懷孕」從上天的惡作劇,變成猶如啟示一樣,讓Florence看清這段關係之餘,亦讓她對「墮胎」的決心變得更堅定。
兩顆藥丸
由於F擁有英國護照,她很順利地找到當地醫院為她進行婦科檢查和人工流產。經檢查後,醫生發現她當時懷孕三週,屬妊娠初期,於是醫生向她建議了兩種人工流產方式:藥物流產、手術流產。
「墮胎在英國是合法的,他們會尊重女性的選擇,醫生也只會跟你說一些很實際的安排。」藥物和手術流產均是常見的人工流產方式,一般情況下懷孕七週以內的孕婦,醫生都會建議進行藥物流產,然而週數超過越多,藥物流產的風險亦會隨之增加。「當時我選擇了相對溫和的藥物流產。醫生給了我兩顆藥帶回去,一顆吃了以後胚胎就會停止心跳;另一顆藥則是塞進陰道內讓妊娠組織排出體外。」
僅僅兩顆藥丸,就足以終結生命,但也足以造就不一樣的人生。「我不知道如何形容當時的感受,內疚感和罪惡感是必然會有的,我想所有人都一樣。可是我又會想正是因為這個決定,才會有現在我所擁有的一切,就像開展了另一個平行時空。而我覺得現在的人生,就是我想要的人生。」
F吞下藥丸,「六小時後我開始感覺到腹痛,即使我已吃過止痛藥,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痛楚從子宮裡開始蔓延。接着我感覺到一股冷風,從脊椎骨的位置吹上來,那一刻我意識到胎兒經已死掉。」